塞弗

11.

李帝努没等到罗渽民释然的那天，后者就搬出了宿舍。

罗渽民的腰伤有点严重，需要长期休息。反正已经暂停了活动，公司索性放他回家由父母照顾。

他出门的时候，黄仁俊没有送他。而李帝努回到宿舍时，却意外看到黄仁俊微红的双眼。

李帝努犹豫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，“你放心吧。”

黄仁俊有些惊慌地抬头看着他，辩解道，“我没有哭，你别误会。”他叹口气，“我只是不明白，他的腰那么痛，为什么却不说。”

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。

李帝努在心里默默回答。

“算了。”黄仁俊笑了笑，“从今天开始，宿舍就只有我们两个同岁了。帝努，你不要因为见不到渽民就哭哦。”

这句话让李帝努猛然意识到。

原本两个人的责任，随着一个人的离开，如今全部加聚到他一个人身上。

可奇怪的是，他并不因此感到压力。


12.

对于李帝努而言，要习惯罗渽民不在，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。

他也知道，Dream的孩子都不习惯。

不过他还是觉得，最能理解他的是黄仁俊。

李东赫和哥哥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，他在宿舍的同龄人只剩下黄仁俊。

这个原本有些怯生的男孩子像是突然长大，变得擅长做决定，在弟弟们面前越来越像个哥哥。

李帝努表扬他，“仁俊呀，做得好。”

黄仁俊有些羞涩地接受了他的肯定，又带着几分得意地说，“当然啦——除了马克哥，我可是Dream最大的哥哥了！”

李帝努听他说起李马克就会想到罗渽民。

他一定不希望仁俊忘记和他一起的日子吧？

也许他希望，自己比马克哥重要。

想到这一层，李帝努主动提起罗渽民，“对了，渽民最近在kkt上跟我聊天的时候告诉我，他的腰伤好了很多。”

黄仁俊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去，他们都知道，他只是有点伤心和遗憾，“我们第一次拿一位…真希望渽民也在这里。”

李帝努明白他的感受。

他想，仁俊也一定知道我的想法。

“我们都知道Dream是有时限的，”他说，“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总是不敢提起渽民，特别是在粉丝面前。”

黄仁俊不费什么时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，“大家一起为渽民伤心，也许太过了。”

他明白我。

虽然有时李帝努也会害怕，活动出现太长的空白导致粉丝的流失，但他知道如果频繁地提起渽民，并不会让渽民高兴。

渽民是个喜欢逞强的男孩。

所以，他很可能不会主动向他们提出什么要求。

“仁俊，我们一起去看看渽民吧。”

李帝努这样说。


13.

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。

因为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去看渽民，导致一大堆人跟着去的结果，他们俩只是和经纪人说要去李帝努家。

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想去朋友家玩也是很正常的事，反正活动期结束了，经纪人也觉得这个理由足够他放行了。

走出宿舍，黄仁俊感到一阵轻松，他秉持着一贯的贴心，列出了一张礼物单。

“渽民肯定不愿意我们破费，但我不好意思空手去他家，”黄仁俊指着单子说，“买点水果，再去买个蛋糕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
李帝努看到他单子上划去的几项参考，觉得他过分仔细了，“就这样。”

他们很快就买好了礼物，来到了罗渽民家门口。

可黄仁俊却突然紧张了。

“你按铃吧。”他摊开手，“我手心里出汗了。”

李帝努有些好笑地看着他，但又觉得此刻他的紧张十分可爱。

因而他也只是点点头，没有说些揶揄的话。


14.

那天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，李帝努已经不能回想起来了。

他只记得渽民那段奇怪的提问。

“帝努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。

罗渽民自言自语道，“我也是。”

这段谈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。那之后，不论从盥洗室回来的黄仁俊怎样试图活跃气氛，李帝努都没办法装作高兴的样子。

回去的路上，黄仁俊问他怎么了。

李帝努不能形容出自己的感受。

他只好含糊其辞地说，“很久没见到渽民，他变了很多。”

当他这么说时，黄仁俊也没办法看透他在想什么了。

“是啊，”黄仁俊用手比划了一下，“他又长高了，性格也更内敛了。”

当他的手在昏暗的路灯下闪过，李帝努不自觉被地下出现的影子吸引了目光。

“靠在一起了…”

黄仁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
他只是一如既往，用那双清澈到无法形容的眼睛看着他，“你在说什么呀？”


15.

罗渽民在看到黄仁俊和李帝努一起出现的瞬间，除了喜悦，还有一丝复杂的惊慌。

为什么，我先看到的是仁俊呢？

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，内心却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他甚至不敢计算，在他受伤休息的这段时间，他想起黄仁俊的时间是否要长过李帝努。

明明李帝努才是他最好的朋友。

罗渽民心里有一杆秤。

李帝努是先来的，所以他更重要。

同理，最先向黄仁俊伸出手的是他，所以黄仁俊就应该把他看得比别人重要。

可是，当他兀自揣摩他得出的这个结论时，他却感到了挣扎和纠结。

这不公平。

如果仁俊不是你最好的朋友，那你怎么能要求他把你看得最重要呢？

仁俊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？

是我不对。

他不无苦涩地想。

我不能再这样了。


16.

首尔下雪了。

漫天的雪花静静地落在天台上，渐渐积攒了厚厚的一层，踩在脚下能听见沙沙的声音。

黄仁俊很喜欢在天台上看星星。

不过这个雪天不适合。

李帝努看见他把脸埋在姆明玩偶胸前的举动，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可爱。

他摸了摸男孩橘色的头发，看它们从他手中溜走。

他以前不知道橘色是这么好看的颜色。

“很晚了，”他戳了一下黄仁俊的脸颊，“你不睡觉只是发呆？”

对方反手截住他不安分的手，随口道，“因为我知道你要来找我啊。”

李帝努闻言，不禁露出了标志性的笑眼，“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。”

其实他知道黄仁俊为什么没有睡。

“和父母聊得开心吗？”

“你听到了啊。”黄仁俊苦恼地说，“虽然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，不应该向父母撒娇。好多事都没办法说出来，让他们担心多不好啊…可是总是忍不住想他们。”

高中生年纪的男孩子，既没有变成成熟独立的大人，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孩子。

仁俊是跨越了边境才出现在我面前的。

李帝努想到这个，突然很想抱一抱黄仁俊。

不可以向父母说出的苦恼，可以告诉我。

我们是可以互相依靠的朋友不是吗？

可以对渽民说出的话，为什么对我不可以说呢？

啊…是的…

因为他一开始选择的是渽民，所以他可以对渽民说，却不能对我说。

我没有被他选择。


17.

仁俊比起他，更信任渽民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。

可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件早就知道的事情，突然让李帝努那么难以接受。

是因为，他觉得自己是仁俊仅次于渽民的朋友？渽民不在，他理所当然可以暂时成为那个特别的人吗？

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了。

你知道渽民很在乎仁俊，可你现在却想取代他在仁俊心中的位置吗？

不…

我只是，不想被他们排除在外。

他长长地舒了口气，仿佛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。

我只要一直待在现在的位置就可以了。我不能过线，却可以一直在线内靠近。

可那条线到底是谁划出来的？

他开始怀疑。

是仁俊，是渽民，还是他自己？


18.

黄仁俊早就知道李帝努不同于外表的冷峻，是个内心柔软的人。

罗渽民不在的这段时间，李帝努总是和他在一起。即使他很少直接地表达，但他内心总是很感激的。

帝努一定知道。

我为什么和你粘在一起，为什么和你开玩笑。

一开始他们是因为渽民联系在一起，而现在的他们终于真正有了纽带。

李帝努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熟悉感。仿佛他们从来没有生疏过。

他们之间有个永远的话题，一个他们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的话题。

“渽民最近很忙吗？”黄仁俊皱着眉，有些失望，“我给他发kkt，总要等很久才得到回复。”

李帝努有些惊讶。

以渽民对仁俊的照顾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更何况，他也从没有断开和渽民的联系…

可他怎么能告诉仁俊，他给渽民发的信息，渽民从来都是很快回复的。

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，却无法宣之于口。他做不到对仁俊说，渽民可能是因为我才故意冷落你。

他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，进退两难。他对渽民有愧，对仁俊有愧。

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。

黄仁俊说，“帝努，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。”

李帝努抬起头看他，像是不明白黄仁俊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，但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
不明白也不过是一瞬间。

李帝努想，他一定以为我在担心渽民。

走在黄仁俊的身后，李帝努难以移开自己的眼睛。

他扶着黄仁俊的手臂，然后又默默松开。

“谢谢。”黄仁俊说，“你好像总是能及时扶住我呢。”

他是想起我在舞台上扶着他的事了？

李帝努摇了摇头，“并不是知道你要摔倒了才这样的，”他轻轻说，“我只是害怕你会受伤，所以提前扶了一下你而已。”


19.

如果要说李帝努最亲近的同伴，无疑是渽民。如果说到第二亲近，那也是马克。

时间不会作假。

我其实并不了解仁俊，他也不够了解我。

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，他选择性无视了这一点。可最近这段时间里，这种感觉却越发强烈。

只是，他为什么会渐渐感到不满呢。

仁俊知道吗？即使我们天天在一起也不能弥补的时间。他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，他也会像我这样叹息吗？

如果是渽民，他一定不会这样吧？

渽民不会可惜，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认识。更何况渽民比他要了解仁俊多了。

他能敲开仁俊的心扉，能聆听仁俊不轻易开口的一切，所以他一定对未来有自信。

需要时间来达成的事，全都交给时间来做。


20.

罗渽民开始对黄仁俊的讯息感到不知所措。

怎样回复，既不会让他感到受伤，又不会显得过分亲密呢？

罗渽民不习惯这样小心翼翼。

过去，把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对他而言并不困难。即使人心并不好计算，但对他而言却也足够应付。

他选择了一个最笨拙的办法。

他总是故意晚一点去看仁俊的讯息，虽然他明明那么好奇。

你想对我说什么呢？

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，你过得好吗？

你想我了吗？

不对…最后一句有点…

可他本来就是个热衷对同伴表达爱意的人，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，这很自然。

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刻意是否应当，但他总要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试一试。

罗渽民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，他喜欢公平交易。

但他好像忘了一点。

他一直确信，在他和帝努之间，仁俊离他更近。

可是，世界总是充满了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