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弗

31.

有时候，罗渽民回想过去发生的一些挫折，只觉得又模糊又清晰。

他不是会被挫折轻易困顿的人，但他也没有坚强到对此无动于衷。

他想不起他第一次痛到直不起腰来的日子究竟是哪一天，但却清晰地记得当时那种筋肉撕裂般的痛感。

他忘记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天，这很正常。人本来就很容易在最大的痛楚中失去对当下的知觉。

其实他很不愿意承认，有些无望的事即使坚持也没有用。可他不敢去看父母的眼神，那会使他产生负罪感。

经历了出道的喜悦之后却要面临这样的境况，他还不得不顺从。

而当他终于回来，当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渴求的，他却又要忍耐。

还不到时候。

他告诉自己：

你一定能突破所有的荆棘。


32.

一切都恢复正常了。

李帝努想，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。他最好的朋友罗渽民回来了，Dream又变回七个人。

“渽民跳舞真的很厉害，”黄仁俊因为觉得累，就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休息，“那些细枝末节，其实根本没人注意，但他就是要做到完美。”

罗渽民仍在对着镜子练习，他就像一个伟大的魔术师，有一双绝妙的手，和精准到连指尖也毫无差错的动作。

“他很热切，”李帝努轻声道，“他离开舞台的时间太久了。”

罗渽民也终于停止了练习，他脸上冰霜般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。

他走过去，因为黄仁俊和李帝努挨着，就自然地坐在了黄仁俊的边上。

“可以把水递给我吗？”

黄仁俊闻言将手中的水瓶递给他，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。

“等一下！那是…”

“怎么了吗？”罗渽民咽下一口水，困惑地看向他。

“没什么…”他岔开话题，“对了，你注意不要过度练习，身体最重要知道吗？”

还没等罗渽民回答，李帝努就替他开口了，“那是肯定的，渽民他有数。”他笑起来，“要是他不听话，仁俊呀，你就把他拉下来。”

罗渽民把头靠在仁俊肩膀上笑，黄仁俊不懂得这个莫名的笑话，只是攥住罗渽民的手比较，“我好像没有渽民力气大。”

“没关系，”罗渽民挨着他的脖颈说话，“你可以拉我，我不会反抗的。”

黄仁俊猜，如果被外人看到他们俩现在的姿势一定觉得很奇怪。

他只好推一推罗渽民，让他的脸不要正对着自己的脖子，“你要是真这么听话就好了。”

李帝努几乎想替罗渽民叹气了。


33.

罗渽民知道黄仁俊没有发现玩笑中隐藏的真心。

这没有关系，他也不打算在现在这种不适当的时间里戳破那层窗户纸。

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，会对朋友说出喜爱，skinship也非常多的人。对此，他也不打算改变。这正好可以成为他的掩护，无论是粉丝还是公司都不会看出来。

只要你不讨厌就好。

你的一切都很可爱，这句话是真心的。所以，就连你对感情的茫然无知，我也觉得非常可爱。

“寻找你的天生一对”。

他看到这句广告词，已经是在他把手镯送给仁俊之后发生的事了。他甚至有些惊讶，原来即使他不刻意这么做，也会有同样的结果。

命运在告诉他答案。


34.

罗渽民虽然没有提起，但李帝努已经很明白了。

罗渽民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。

李帝努说不准这样是好是坏，但内心却有些高兴。

这可能是因为他不用面对兴许会发生的尴尬，也不用担心罗渽民的事会被其他人知道，更不必作出所谓的决定。

我会是一个最好的保密者，也会是一个最好的屏障。

他试图不去想自己可能的私心，但他不得不放弃似的向自己承认：如果渽民和仁俊真的在一起了。为了防止打扰他们，我得避开的话，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失落。

三个人在一起是最好的。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。

黄仁俊和他之前认识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。他的能量包含在温和纤细的外表下，那些鲜活而有趣的思想总会突如其来地迸发。即使了解现实，却从不畏惧。这种勇敢和一般意义上的胆量不同，黄仁俊既可以说出“我们一起还怕什么呀”，也会在看鬼片时害怕得闭上眼睛。

这些细腻的反差，构成了他不想错失的一切。


35.

“这样改一下好不好？”黄仁俊轻声哼出一段旋律，然后偏过头去问身旁的罗渽民。

“嗯，非常好。”

罗渽民给出鼓励的眼神，又贴心地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回复他。

黄仁俊的声音清朗明亮，李帝努不确定罗渽民的“非常好”是否只是单纯针对曲谱上小小的改动。

他们两人终于完成这一小段的作曲，将曲谱递给李帝努。李帝努把曲谱放在支架上，轻轻拨动吉他音弦。他听着那些音符从自己指缝中流出，忽然有种奇妙的满足感。

“这样真好。”黄仁俊感慨道，“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神奇。总觉得我在中国看你们两个舞台的日子就在不久前，可现在我们居然坐在一起作曲。”

“我在家也看过你们俩的舞台呀，”罗渽民说，“那时候我就想，要是我在就好了。”

他这样坦诚而不回避。

李帝努轻轻点头，“等过几年，我们一起开演唱会，一定有机会表演自己的歌。”

他们的歌都是由别人作词作曲，即使有再大的共鸣，也会可惜，这并不出自自己之手。

他想要一首由他们自己创作的歌。


36.

罗渽民做什么都能做的好。

在宿舍里他给孩子们作的拔丝红薯获得了一致好评。而这次直播做的糖葫芦，即使还没完成，黄仁俊也100%信任他，并且这种信任的源头并不是因为他们属于一个队伍。

“我应该在这里吧，”黄仁俊对着辰乐说，“这里都是中国人。”

你得和我一队呀。

罗渽民想也没想就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来。

李帝努只是站在罗渽民身后笑，过了一会儿，才看着盘子里的水果问：“是谁吃了草莓呀？”

其实他知道仁俊吃了，只是故意去问。等看到对方不好意思的表情，却又轻易地放过了。

黄仁俊在中文语境下会格外的轻松，所以他总是跑到忙内组和哥哥弟弟说中文。
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很贴心地叮嘱辰乐“和志晟说说话”、“志晟听不懂中文，一个人会尴尬”。

志晟只听懂了片段，笑着和他击掌，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李帝努也笑起来。

他其实不太在意仁俊有没有和他一起做糖葫芦的准备工序，这些他自己就可以完成。仁俊玩得高兴就好。

黄仁俊想和粉丝互动，就对着镜头喂草莓，李帝努站在他身后相当配合地张开嘴，他们之间形成的视觉误差，是粉丝一贯喜欢的调皮与亲密。

而罗渽民，因为向来认真，所以连做料理也很认真。难得回头关注一下孩子们，就看到黄仁俊又再和志晟他们一起玩。

“你去别的队干什么呢？”

听到罗渽民这样说，大家也都开心地起哄。而罗渽民想了想，为了防止黄仁俊又跑到别人那里，还是给他找点事做吧，“你把葡萄处理一下。”

黄仁俊答应的倒快。只是没过多久，还是跑到另一队围观他们做糖饼去了。

罗渽民在心里默默叹气，任命地和李帝努两个人一起处理水果。

李帝努知道罗渽民为什么叹气。在黄仁俊吃完饼回来之后故意问他，“你去哪回来了？”

罗渽民也看着叼着饼的黄仁俊问：“你不是我们队的吗？”

…不过罗渽民真的没料到在黄仁俊跑回来之后，李帝努居然也跑去颠锅了。

还都是孩子。

本是三个人中最小的罗渽民，靠着人虽然站在他旁边眼睛却盯着锅的黄仁俊，忧伤地说：“感觉我们队的队员渐渐消失了。”

捕捉到信号的李帝努立刻顺杆爬，“现在开始我要加入这个队了。”

黄仁俊立即加入，喊着“我也是我也是”。喊完后又于心不忍地跑回去摸摸渽民的背，“我们渽民太认真了。”接着就掉过头喊李帝努快回来。

“我们渽民”。

罗渽民的心微微颤了颤。


37.

“下一位会有另一名小可爱”

这是罗渽民在推特上的留言，语气是毫不掩藏的宠溺。

李帝努戳戳他的手臂，“很偏心了。”

罗渽民一摊手，“我只是说了真心话呀。”

李帝努几乎想说，那就真的是很偏心。

罗渽民捏捏李帝努的肩，示意他放松，“你别紧张呀，总是担心我和仁俊，这样太明显了。”

李帝努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明显，这句话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困惑，“我无意间这样了吗？”

罗渽民奇怪地看向他，“是啊，你现在每天都这样，你自己不知道吗？”

他怎么会知道呢。他以为自己的目光只伫足了很短的时间，这只是偶尔的行动。可现在你告诉他，不是这样的，你的关注太过分也太明显了？

他沉默了很长时间，而罗渽民打破了这种沉默。直直地看向他，“你是不是…？”

“什么？”李帝努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颤抖，他只能寄希望于罗渽民没有听出来。

所幸罗渽民没有再说下去，他自答道：“大概是我误会了…”

李帝努不敢去问他误会了什么，只好顺着说：“对不起，可能是因为我太担心你了。以后不会了，你不要因此感到不自在。”

“我当然不会，”罗渽民笑着否认这种可能性，“你能看着我也不错，说不定哪天我就冲动了。”

怎么可能呢。

李帝努不禁祈祷，那一天可千万别来得太快。


38.

李帝努自认他和罗渽民的关系绝不属于任何一个浅显的范畴。他们是同学和朋友，是同伴兼同事，更是处在同一艘船上的两个人。

可越是这样，他越是会注意他们俩之间的不同。喜好相近固然不错，可太过相似怎么看都不是好事。

他知道罗渽民的习惯，也知道罗渽民的爱好，更知道罗渽民的梦想。这些都和他很相似。

而现在，他还知道罗渽民的秘密。

他们之间太熟悉了，可任何人之间都应该是有距离的。到最后，所有人都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自己人生中的关卡。

这是我不该参与的事。

他清晰地明白这一点。

至于黄仁俊…

他在想什么呢？平静湖面下的那些暗流，他是否一无所知？他又是否曾为渽民的一句话或一个行动而心动？

或许他有。

不然要怎么解释，他并不会真的抗拒渽民的那些亲近，对情侣手镯那样有着特殊意味的礼物也没有拒绝。

可朋友之间也能那样呀。

他对自己说。

他和仁俊还可以拥抱，还可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，他可以牵住对方的手而不被甩开，甚至背着仁俊或者被仁俊背着。这些都同样亲密不是吗？

等等…

如果这些是一样的，那是否意味着，黄仁俊也可能因为他而产生一瞬间的动摇？

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。


39.

“你喜欢看烟花吗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坐在天台上的黄仁俊被李帝努的出现重新拉回现实世界。

“还好吧…”其实黄仁俊刚刚只是在发呆，首尔的夜晚太明亮，连天上的星星都看不清，加上今晚附近有人放烟花，他就更看不清了。

光是会互相掩盖的。

也许星星们也累了。当周围燃起烟火时，他们也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会儿，收敛起自己的光芒。

“你上来好久了，怕你感冒。”李帝努将围巾和帽子递给他，又因为看不过去而帮他整理卷起的衣领。

“谢谢，”黄仁俊说，“但你自己怎么不带呀，想和渽民一起感冒吗？”

李帝努当然是摇头，“我马上就下去，待会儿还要和妈妈通话。”

黄仁俊懒洋洋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把头缩进围巾里。

他也需要自己的时间。

李帝努想到这一点就下楼了。路上遇到罗渽民拿着两瓶热牛奶还劝他，“感冒还没好全，现在上去一定会被仁俊骂的。”

罗渽民乖巧地点点头，“我不上去呀，我是来找你的。不过看样子，你刚刚上去了？”

“…嗯，”李帝努没想到他会这么问，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尴尬，“今天风有点大，我上去给他递围巾，不过很快就下来了。”

“为什么解释得这么详细啊，”罗渽民点点他的额头，“我又没有在拷问你。”

只是觉得有必要，不想被误会…可这些话说出来，似乎会显得自己小心眼。

而罗渽民却说，“就算你和仁俊两个人单独看星星我也不会说什么。”

李帝努笑着问他，“因为有自信？”

罗渽民摇了摇头，“就像你了解我那样，我也同样了解你。”

李帝努突然有些慌了，他甚至不想听罗渽民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
可罗渽民没有停下来，他继续道：“你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和仁俊的事情这么在意吗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比我更早发现我的心事吗？”

“你在我身上，到底看见了什么自己熟悉但是却不敢承认的可能性？”

李帝努不敢直视罗渽民的眼睛。

“是因为…因为…”

罗渽民温柔地抱住他，“你和我一样。”

喜欢上了同一个人。


-Fin.




40.

这篇不需要圆满的40。